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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多了个痴心人下

    

世上多了个痴心人·下



    赵延龄话音落下,空气安静了两秒。彪哥从嘴角掏出牙签,一副饶有兴致的样子。他上衣微微卷起,鼓出一截肥rou不加遮掩。

    “别想玩什么花样。”

    “我们全副身家都在这儿,跑不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欣然领会赵的意思,跟她打配合。“舞台音响都在,经理也下班了,场子您说了算。”她悄默声挪到黄鸣鸢脚背使劲踩他。

    “没错!不满意再揍我们也不迟。”黄加入劝说。

    吹来一阵凉风,不知彪哥酒醒了几分。但他显然被说动,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和一支吃饭都成问题的乐队做下交易。

    空荡荡的舞厅,连宇宙球灯也有些落寞。彪哥的破锣嗓回荡在每一个角落。他很尽兴,《一无所有》嚎了三遍。高岗全程皱着眉,赵延龄很同情他。

    也许是服务够周到,彪哥临走前还让小弟递了两百元小费,被四人拿去夜市大搓一顿,尽管心有余悸。

    “老赵真他大爷的有想象力。”来自欣然的事后总结。

    等到后来有新的酒吧邀约,大家总有些畏手畏脚。当初那伙人是带了刀的。

    “有个条子看场就好了。”黄鸣鸢大言不惭。

    “说到条子,我前阵倒是认识了一个。”

    赵延龄回学校后借公用电话打给包程翰。

    她攥着他上次给自己的纸条,捂住一只耳朵。饭点的宿舍大厅是最热闹的时候,喧嚷声回荡在绿墙裙和水磨石地上。

    “下周六应该没问题。”对面答应很爽快,倒让延龄有些意外。

    “我有空时捎给你。”料想刑警很忙,没让他过来取。

    她常去的书店跟包程翰工作的分局在一条街上。周五下课后去看新到的书,顺便将票带给他。

    本打算交传达室代递,同门卫聊天时竟撞见况杰,一身白色束口运动服,标志性的露耳短发,想认不出都难。

    “赵同学!”况杰也很意外,但惊讶之余一个想法浮上来,然后脱口而出。

    “是来找包队的吗?”

    赵延龄怕的就是这种情形。话到嘴边总有欲盖弥彰的味道,尽管并非她本意。

    “有几张乐队演出的门票想托包警官带给大家。”

    听完缘由况杰兴趣浓厚,又多问了几嘴。“他出去办事一时半会回不来,我帮你给他吧。”否则她是乐见此二人同框画面的。

    等包程翰回到局里,刚坐定一群人就围了上来。

    “队长,你的信。”陈子鸣指着包程翰工位上静静躺着的一枚信,被人刻意摆在正中间,生怕他看不见。

    况杰带头起哄拆信封,从不凑热闹的丁自立也挤过来。赵延龄不曾想到几张门票竟衍生出如此娱乐效果。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包程翰启开信。除门票外还摸到一张卡片。他不动声色将票抽出,留卡片在信封里一道塞进公文包。

    五张黑底红字纸币大小的门票在桌面摊开。标题“血腥之夜”仿造哥特体用鲜红颜色书写,两端配合恶魔之角,画面颇为耸动。

    “你们谁去?”包程翰打量众人表情,有好奇、有迷惑、有锁眉。

    况杰陈子鸣不消说,一人抽走一张。

    “还剩一张。”

    “除开队长,不是还有俩吗?”有人发问。

    “郑明也去。”说话间包程翰收走两张。

    最后一张被李思维拿下。

    回家后包程翰从信封中拿出卡片。巴掌大小的鹅黄色硬纸卡片,四角镶有铃铛和彩带样式的立体花纹。居中四个大字“期待莅临”,右下方赵延龄署名,字体浑朴却不失超逸,独具风格。他仔细收好,放入抽屉。

    Danny’s酒吧周五正式营业,打着本市第一家艺术酒吧的旗号,吸引到不少时尚男女。今晚是第二场摇滚音乐会,有四支乐队受邀演出。

    七点包程翰一行人出现在酒吧门口时,入口处已排起了队。黑衣黑裤的工作人员挨个验票、分发手环。入秋后的夜晚有些凉,况杰缩着肩跟陈子鸣几个在队伍里胡侃白天案情,一边踢飞脚下石子。

    虽说是新装修,Danny’s从外观看并不起眼。除头顶的彩色霓虹灯招牌及墙上海报外别无装饰,在周围商铺衬托下更显暗沉,像是一个黑匣子兀然伫立在街角。

    进门穿过一道狭窄走廊,面前豁然开朗。声浪毫无预兆全方位袭来,夸张的金属乐拷打心脏,五彩射线从舞台飞向四方。包程翰他们借着昏暗灯光找了卡座坐下。

    翻开酒水单,大伙有些傻眼。啤酒最低二十起步,鸡尾酒更是破百。

    “程翰,我们今天可是来帮你捧场的。”见况杰他们故作犹豫,一个个捧着菜单暗传眼神,轮到郑明明出手了。

    包程翰瞧了他一眼并不作声,空气忽然凝固。

    陈子鸣沉不住气开口抱怨太贵。没人接话。况杰冲郑明明使眼色救场,郑撇了撇嘴。

    一圈人表情尽收眼底,包程翰忍不住笑了。

    “点吧——”他故意拉长语气,“今天带够钱了。”

    开场乐队据说是蓝调摇滚,现场气氛被点热,舞池里摇起来。BO-BO乐队是第二个。赵延龄刚上场就被认出来。郑明明忙问哪个,“背琴那个。”况杰指给他看。她今晚仍是休闲打扮,一件米白七分袖贴身T恤和宽松牛仔裤,跟队里风格一致。

    主唱惜字如金撂下曲名便开始演奏。他身材瘦削,有海藻一般的长发。吉他手身后披发也不遑多让,只有两位女性成员发型最短。第一首《热火后未来》声嘶力竭,第二首《于无声处》忽然收敛深沉,第三首英文听起来骂骂咧咧。

    赵延龄背一把白色贝斯,埋头专注手上指法。她站在舞台边缘随节奏微微摇摆,嘴角上扬偶尔轻闭眼睛,像是林间游荡的精灵,自由自在。

    “血rou之间

    呜呼呼

    不得解救。”

    一首轻松的《庸人自扰》,主唱抱着吉他坐在高脚凳上,余下三人伴唱。半人高的立式麦克风,赵延龄打着节拍低头跟着和。泛着点点星尘的柔光洒向舞台,映照她的脸庞,仿佛吐露私语。BO-BO乐队也有温柔时刻。

    身边人偶尔低声笑闹,倒衬得包程翰格外安静。他目视舞台,一只手斜搭桌上,指尖随意停靠酒杯边缘。中途郑明明好奇去瞧,可惜他侧脸掩在暗色看不大清。

    演出结束后Danny’s又回归杯觥交错的嘈杂声场。一圈酒落肚大伙已微醺。说话间眼神随意扫过,斜前方吧台边竟发现赵延龄身影,包程翰怀疑是自己错觉。正和她凑在一块咬耳朵的也是名年轻女性,两人有说有笑很亲密的样子。

    过了一会她离开吧台径直朝他的方向走来,显然早已注意到他。威士忌的余劲蔓上,他心跳有一点重。

    一起的还有其他乐队成员,包程翰向他们挥手。况杰像是见到明星,喊着BO-BO一双手举得高高的。

    “谢谢你们捧场呀。”赵延龄同大家打招呼。她的眼影是蓝色的,眼尾一串星星闪着银光若隐若现。一片孔雀羽毛顺着齐肩短发垂下。

    “没想到你们真来了,还是老赵牛逼。”黄鸣鸢这时扎起了头发,就连两边短袖也给撸到肩上,纯棉T恤被汗浸湿了大半。

    两队人的介绍由赵延龄和包程翰起头。

    “郑明明,我朋友。他不是警察。”四个警察总好过全是警察,那很难不引人联想。

    “我是检察院的,大家都叫我郑明或者小明。”郑明明跟对面一一握手,一句话让包程翰前功尽弃。

    “你们的眼影好特别。”况杰指了指眼睛。BO-BO每个人都涂了蓝色眼影。

    “我们鼓手小姐的杰作”赵延龄拢住欣然介绍,“还是BO-BO的形象设计。”眼影是欣然从单位搞到的进口货,她在一家外贸公司上班。

    赵延龄说话时包程翰离她很近,近到能察觉她头饰羽毛的轻微颤动。似有若无的薄荷清香在两人空气间跃动,将周围人和语言屏蔽。等到欣然同大伙聊起眼影的舞台效果,她侧头聆听,眼神全系在对话上。比前两次见时的她更加放松,只是距离忽然远了。

    摇滚乐队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很多好奇,很多疑问。比如陈子鸣就盯黄鸣鸢和高岗的头发很久了。“哥们儿你那头发真的假的?”

    黄鸣鸢被逗乐,干脆揪下皮筋散开头发让他摸,惹得其他人也手痒,除包程翰外都上去摸了一把。高岗悄无声息退到欣然身后。

    后面还有要打招呼的朋友,赵延龄一行人没法逗留太久。临走前黄鸣鸢不忘问包程翰最喜欢哪首音乐。

    “最后一首,《庸人自扰》。”

    问及原因,

    “很轻松,歌词也有意思。”

    “品味不错嘛。”黄鸣鸢跟欣然对视一眼,脸上多了抹意味不明的笑。

    包程翰读出黄言下之意,可猜不出赵延龄表情。她刚好在和况杰拥抱道别。

    结束时郑明明望着包程翰前去买单的背影幽幽感慨:“这世上又多了个痴心人哟。”

    “但愿不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况杰与他相视一笑,二人放下酒杯击掌共鸣。

    陈子鸣不解。他两人没头没尾,像在对佛偈。

    “你没发现,他今天话比平时少吗?”况杰指点迷津。

    “也许人家是在欣赏音乐。”

    况杰摇了摇头。“他要是没想法,何苦做这冤大头。”她双手交叠于下巴上,眼神示意面前一桌空酒瓶。

    “况杰这张嘴,”李思维忍不住插话,“狠起来连自己都损。”

    郑明明点头:“你们队长是心甘情愿的,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