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1.

    “砰。”

    摔门而去的刹那竟有一丝解脱。日向站在门口,最后看一眼白色小楼,扭头迈向喧闹的街市。

    该结束了,他想。

    春季的夜晚较为湿暖,气温刚刚好。子夜时分仍有不少男女携手相随享受夜生活,情侣们言笑晏晏,日向觉得刺耳,心下更加郁结。偏偏影山家附近人流密集,他忍着翻江倒海的情绪大步往前,余光扫过街道两旁,总算发现一处幽深路口,便抬脚拐进小巷。

    巷外灯火通明,巷里仅分得几缕,俨然两方天地。音乐声震响,出口处不时掠过三三两两的人影,日向绕开地上的醉汉,劣质酒和呕吐物的味道熏得他皱眉。

    不知道影山怎么样了,被灌醉很不舒服吧。

    他随即笑自己太自作多情。想什么?刚刚那个人不是叫你滚吗?

    三年床伴,九年单恋,十年亦敌亦友换来一句“我不需要”,闹翻之后牵挂如旧,未免愚蠢过头。他合该为自己的愚蠢感到羞耻。

    日向双手插兜,缓步踱到出口。音乐声豁然放大,红蓝灯牌在夜间格外扎眼,眼前的建筑像一只脱胎于黑夜的巨蜥,饱和到刺目的颜色与门外大声吆喝的纹身男子张扬地警告着,这不是一个洁身自好的青年该来的地方。日向眯着眼凝望片刻,深吸一口气,径直走向通往都市丛林的门。

    他的确没来过这种处于灰色地带的地下酒吧,为了养护这具身体,连居酒屋都很少踏足。酒水名目繁多,他不感兴趣,要了一杯低度果酒便坐着,百无聊赖盯着酒杯,偶尔抬头看看身边。不同的人心怀各自的目的踏入这里,玩乐,猎艳,接头,或者但求一醉,而这些与日向无关。他只想用陌生的情景让大脑暂停,不要再徒劳地思考自己与影山的关系。

    放手吧,也放过自己。那个人心里没有多余的位置,你知道的。

    日向端起酒杯哂笑。当然了。这是他与影山上床一个月后就知道的事。那天阳光很好,他戴着墨镜敲开影山的门,青年瞬间的错愕和摘下墨镜后流露出的失望令他困惑,但在影山提出戴墨镜和口罩zuoai时,他略加揣测,这点微不足道的困惑便消散了。尽管后来发现背后的缘由其实是遮住面部更像某个人,至少拒绝这个提议是正确的。倘若那时就同意成为影子,恐怕连姓名都会被抹去。

    可如果是那样,以自己的性格又怎么会忍受三年之久?所以还是同意比较好,能早日断了念想。

    酒杯喝空了,苦味和水果香精的味道残留在舌根,日向忽然觉得自己就像这杯果酒,用工业品将就地伪造,再被将就地咽下,彼此都心照不宣,维持一份将就的体面。

    只不过今晚这份体面终于撕破了。

    这是偶然爆发的必然,算不上始料未及。顶多是消化情绪需要时间,些微难受而已。

    他支着头靠在桌上,也不续杯,就这么发呆。邻桌来了一群吵闹的年轻人,约莫十几岁的年纪,呼朋引伴推挤着坐下。粗口和哄笑声不时飘来,言语越发肮脏下流,日向心中反感,站起来寻找其他空位。

    他刚迈开步子,恍然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在惊叫,“滚开,我不喝!唔——咳咳……咳……”随即传来玻璃摔碎的脆响。日向蓦地转身,七八个混混模样的男生围住酒桌,桌边露出一双腿,正不停踢蹬,酒保闲闲看着,早已见惯了。

    “装什么啊,你和大叔援交的事谁不知道?每周六下午在隔壁富人区,我说得没错吧”“都大半年了,卖身的钱呢?不拿出来今天就喝死你”

    是不良在敲诈勒索。他连忙上前,几个人死死压着一个黑衣少年,不知是谁的手伸进短裤上下猥亵,“这家伙的屁股摸起来比女人还软诶,留下来玩怎么样?”

    不良连声叫好,日向在身后看不下去,一把推开桌前的男生喝道,“喂,你们在干什么!”

    他捏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反向一掰,男生痛得惨叫,被他甩在地上。其他人冲上来还手,被日向撞开,顺便送了两拳。职业运动员拥有压倒性的力量,为首的高个子正要发作,看到橘发青年健壮的体格欲言又止,余下几个见势不妙,在一旁窃窃私语。

    日向扶起趴在桌上的少年。被酒液打湿的黑发盖住眼睛,少年捂住嘴不时呛咳,看上去有几分面善。先前为非作歹的不良纷纷后撤,自觉让出一条路,放他拉着少年离开酒吧。

    这一带鱼龙混杂,他们在形形色色的过客中穿梭,像两颗误入泥潭的白卵石,拨开周遭吐着蛇信的目光惊惶外逃。日向顾不上更多,带人摸黑跑过几条暗巷,行至敞亮的公路边才刹住脚步。正要询问情况时,少年忽然拽住他的手,随即环着腰贴上来。

    “主人……”

    日向诧异地回头,少年泪眼迷蒙,凌乱的黑发下赫然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影山?”

    “啊,抱歉……认错了……”

    少年闻声抬眸,踉跄着退开,也不管有没有人行道,转身就要横穿马路,黑色外套随风翻飞,两排白色刺绣在灯下分外醒目。

    乌野高校排球部。

    日向愣愣地盯着少年的背影,忽见汽车前大灯的光柱倏地逼近,立刻追上去替他拦停来往的车辆,护着跌跌撞撞的少年挪到对面。他几次想要开口,少年毫无察觉,一手扶着路边的雕花护栏,沿围墙蹒跚到铁门前,从衣兜里摸出一串钥匙。

    隔着铁门向里看,带花园的独栋欧式别墅虽有些旧,在交错的雨痕下仍保留了设计时的风韵。房体略窄,暂时估不到纵深几何,加上双层结构面积应该不小。院里长着几丛歪斜的玫瑰,野草自两旁爬上石子路,看得出来房主不太喜欢打理。但一楼的窗户显然擦拭过,切实证明这里的确有人居住。

    这不是影山高中时的家。他怎么会有钥匙?

    日向的疑问越堆越多,视线重新回到少年身上,半醉的少年大概是看不清锁孔,试了几次才打开铁门,兀自蹒跚过石子路,磕绊着爬上门廊的台阶,又停在正门前开锁。

    他垂头摸索半晌,终于推门而入。日向放轻脚步,尾随少年跨进门槛,玄关处不见五指,少年摇晃着往前迈,双腿一软,眼看就要跌落。日向及时将人搀起,直至少年回头才猛然记起自己私闯民宅,情急之下捂住他的眼睛,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睫毛扫过手心,少年犹豫着喃喃,“唔,主人……?”

    日向慌忙道,“不要看。”

    出声的同时他就意识到自己暴露了。然而少年顺从地点点头,不疑有他。日向试着移开手,担心开灯使少年下意识眨眼,便借门外的光线端详。

    身形匀称,面庞稍显稚气,眉间尚未沾染成年后的萧索和冷淡。浅红的双唇,立体的下颌线,优美的脖颈,性感的锁骨窝,都是久违的、他情窦初开时最喜欢的样子。橙色衣领连着黑色上衣,在外套里只露出小半,日向屏住呼吸,一点一点扯下拉链。

    干练整齐的9号队服,恍若当年。

    他颤抖着双手捧起少年的脸。指腹触到一片柔软细滑,轮廓、肌肤和体温真实可感,青春期男生的活力随脉搏跳动,清晰地传至掌心。

    鲜活的,曾经乃至永远令他心动的,被岁月埋没、被成熟取代、被rou体关系摧毁,连梦中形象都已模糊的十五岁少年,此刻闭着眼立在面前,安恬如许。

    是真的。

    那个熟稔的名字在舌尖打转,日向几欲呼唤出口,少年长睫轻眨,带着疑惑小声叫道,“主人?”

    轻飘飘的话语把他从痴想的云端击落回现实。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旋即了悟。

    可悲吗?即使回到九年前,仍然会被错认。

    自己和那个男人有八分相似,这点他一直清楚。他也清楚影山很久以前就为那个男人锁上心扉。只是他没料到“很久”的意思是溯至高中一年级。他也没料到影山对那个男人是这样一种畸恋。

    “你和大叔援交的事谁不知道”

    “援交”的说法并不准确,但性质等同,都是这个年纪不该触碰的禁忌。每周六下午是固定的私会时间,富人区说的是别墅。假如按现在的月份推算,大半年前……

    他们的关系竟然从国中时代就开始了。

    日向感到意外。不过也仅仅是意外。关于那个男人的事,三年里已经暗自猜出不少,这种程度的真相早就不足以震撼他了。少年还在静静等候主人的指示,日向退开两步,确认他不会睁眼,转身向里屋走去。

    影山的过去就在这里,只要他敢,一切都能得到印证。

    玄关左侧是客厅,右侧第一个房间就是主卧——不,应该称作刑房。地上铺着软和的绒毯,铁床无依无靠摆在中间,即使垫上厚实的褥子,悬于床架四角的铁环和锁链依然昭示着冰冷。按下开关才发现天花板没有顶灯,污血般的红光自墙下森森映满四壁,像炼狱,也像爱巢的炉火。床边靠墙的一面立着木柜,靠窗的一面较为宽敞,伯爵椅斜对铁床,显示上位者享有的绝对威慑。日向拉开柜门,带金属扣的束缚带款式各异,一齐挂在柜顶。抽屉逐层开启,眼罩、口球、乳夹,调教后庭和yinjing的玩具,再到皮鞭、蜡烛、银针,无一不曾使用过。最后几层还有什么他不想知道,啪一声合上抽屉,捏紧拳头却不知能砸向哪里。

    愤怒。他自然是愤怒的,视若珍宝的人在自己爱上他时,已经是一个匍匐在其他男人脚边求欢的奴,他激愤于影山的自轻自贱。可怒火点燃不久就熄灭了。

    这些事他真的不知道吗?只要了解影山在床上的癖好,联想那些奇怪的规矩,暴力到出血的性事,答案简直赤裸裸。他恼的是无法继续自欺欺人。

    日向望向门外,少年仍旧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他重新拉开抽屉,从上层拣出一条黑色缎带,走过去蒙住少年的眼睛。

    他很想质问影山,那个男人究竟做了什么让他对受虐执迷不悟。相伴三年,他从未放弃与影山建立健康的亲密关系,床上的温柔不被允许,那就在床下补齐。他们在街上坦荡地拥抱,携手走过人来人往的路口,并肩、共眠,被认识的人开情侣玩笑也从不否认。讽刺的是他仅仅能做到不否认,他能得到的也仅仅是不否认。

    “情侣”,毋宁说是情人,见不得光的情人。仅此而已。

    手臂从背后揽住腰,缓缓走向卧室。脚步停在铁床前,他本想试探影山为了所谓的主人甘愿付出多少,到底无法下手。少年的言听计从让日向心中发苦,却忍不住抱怀垂怜。在迷上痛感之前,影山会怕疼吗?会拒绝、会躲闪,会渴望被呵护吗?

    无论如何,想把他从扭曲的欲望里救出来。

    “主人在生猫咪的气吗?”

    少年打断他的思绪,声音像小猫一样拖着撩人的钩子,“猫咪不该和那群人喝酒,猫咪知错了……请主人责罚。”

    日向愕然转头,少年利落地脱去外套露出队服,摸索到他的衣角,怯生生地问,“主人……要继续脱吗?”

    他反应不及,唯恐被识破,整个人愣愣站着。少年等待片刻不见回答,立即紧张起来,声线带上哭腔,“对不起,是猫咪自作主张,主人不要丢下猫咪,对不起……”

    “没事的。”

    眼看少年惊慌失措,日向不得已出言安抚,见他又要掀起上衣,连忙补充道,“也不用脱了。”

    少年点点头,听话地放下双手。日向垂眼打量,十五岁,影山和所谓的主人已经做到这种程度了。

    他同时觉得自己真的很蠢,怎么还指望性虐恋的主奴之间清清白白。

    按照这个推测,脱衣服之后该做什么不言自明。

    他轻轻握住少年的肩,将人仰面放倒在床上。酒精还未完全代谢,少年的动作稍显迟缓,蹭着床单分开双腿。日向俯身撑在上方,看着包裹这具年轻身体的黑色队服,忽然记起高中时春梦的主题,莫名觉得好笑。

    这算是命运给他的嘉许吗?如果是,真不知道该不该感谢。

    他低下头,决定从唇部开始。

    以往和影山zuoai时,接吻是绝对禁止的。用嘴唇触碰其他部位也不行。日向尝试在床下吻他,还是被拒绝了。他想过无数次欺身而上,堵住那张只会伤人的嘴,用舌尖挑逗唇瓣,扫过齿列,让身下的人为他呻吟又夺走呻吟。现在,他可以这么做了。

    日向慢慢贴近嘴角,少年下意识躲开,但很快反应过来,盲目地抬起下巴与他回吻。没有什么吻技,只是单纯地张开口腔,在无法视物的情况下依靠触觉追着对方的嘴唇轻舔。不得不承认那个男人给他的称谓简直合适到可恨,少年的确像一只猫咪,勾人而不自知。日向扣住后脑吻得更深,喘息间少年已然情动,双膝夹住他的腰难耐地摩擦。

    他推起上衣,抚摸几下就失去耐心,干脆直接将它脱去。从嘴唇一路亲到肩颈交界后,印象里此处应有大片刺青,同样是绝对的禁地。

    但少年身上光洁如初。日向有些惊讶,原以为刺青也是那个男人的烙印,看来并非如此。他伸出舌头用力舔舐,偶尔让犬齿磕碰软rou,少年冷不防惊喘出声,接着转为绵长的呻吟。

    猜对了。这里果然是影山的性感带。

    接下来是胸前。吻过锁骨,在鼓起的胸肌上留下水痕,最终停在深粉乳点。影山的rutou很敏感,这是他多年使用乳夹的经验。嘴唇含住的一侧以舌尖快速拨弄,用手的另一侧轻轻掐住,然后让指甲刮擦乳孔。少年的呻吟声越发妩媚,“唔……嗯啊……”

    日向埋头含吮,一边腾出手拉扯裤腰。下装轻易褪除,手指摸到腿间,性器半勃,股缝潮湿,后xue欢喜地衔住指尖,对第二根甚至第三根指头也欣然容纳,讨好似的蠕动。

    特意不穿内裤,清洁全身并且做好充分的扩张和润滑来见那个男人。意料之中。

    那这身队服是怎么回事,玩弄运动系男高中生的情趣?口味倒是独特。

    日向嗤笑,明明没有资格,却像撞破配偶偷腥的苦主一样边嫉妒边和第三者攀比,觉得自己异常滑稽。少年舒服地哼叫,配合手指扭动身体,日向压住前列腺,勾起指节浅浅向上顶。

    影山不喜欢这样,觉得太轻,没意思。可是少年很享受。日向专心料理掌中的身体,想尽可能给予他最舒适、最甘美的体验,好让少年记住正常性爱应有的样子。良久,前戏进行到末尾,双方的情欲都已充分调动,日向除尽衣物,扛起两条长腿,抵住xue口徐徐沉腰。

    “呜……主人……”

    少年在他进入身体的同时战栗起来,一双手臂随后环住脖子,日向怔了怔,不由得停下来。

    影山从来没有在床上抱过他。一次也没有。那个受虐狂最兴奋的时候是被强行后入,对正面总是兴致缺缺,哪怕高潮也只会乱揪枕头。他不喜欢看日向的脸,对亲昵的举动尤其抵触,连抽插时的迎合都懒得给,即使那样更舒服。日向故作不知,只要影山不提要求就用正面的体位,以便在对方的全面主导下争得些许自主权。类似的博弈一直存在,说实话,他也有些累了。没人愿意在回馈寥寥时长途奔袭。

    而此时少年在身下抱着他浑然忘我,像猫咪索取爱抚那样带着恃宠而骄的意味。日向感到心底枯萎的肖想在一点点复活。

    也许这真是命运的嘉许。他信了,即使已经错位九年。

    大概是停顿太久,少年忽地松开手臂,语气又染上惶恐,“主人对不起,是猫咪逾越了,不该……”

    日向哑着嗓子说,“可以抱。”

    多抱一抱吧。对不起,让你无辜偿那个人的债,这些年他欠下的拥抱实在太多了。

    少年终于安心,紧搂着日向贴在耳边喘息。他们像情人一样水rujiao融,尽管互相隔着对方的身体思念另一个灵魂。少年呻吟间不停叫着那个男人,日向含住他的嘴唇,企图将可恶的呼唤没收,下身加大力度笞责xiaoxue,要他在漩涡里忘记前尘。少年被顶到哭喘,还是只会含糊地呢喃,“嗯、主人……轻些……”

    不想听。不想记起怀里的猫咪是别人的私有物。

    日向焦躁地起身,去木柜里翻出口球,掰开少年的牙关为他戴上。yinjing重新楔入那具被cao到烂熟的身体,他只想和少年做到极致,做到经年怨怼被情浪平息,做到积压的泪以体液的形态尽情宣泄。少年咬着口球,涎水不受控制地淌落,一声声哭叫婉转如海妖的夜歌,躯体舒展着承受他给予的欢愉。他们在交缠中沿感官化出的藤蔓上攀,须臾,双双抵达顶点。

    “唔、唔嗯!啊啊——”

    日向粗喘着抽出性器,解下口球,吻去少年两靥的泪痕。两人就着结合的姿势依偎在一起,似归巢的鸟交颈而卧。少年吐出暧昧的气息,懵懂地问道,“主人不责罚猫咪吗?”

    日向一愣,几乎被气笑了,伸手捏住一侧乳尖揉搓,漫不经心地反问,“喜欢我罚你?”

    说着恶劣地用指甲狠掐,“还是,虐待你呢?”

    “呃!”

    少年胸部生疼,立刻本能地蜷起身子,口中却虔诚道,“只要……只要主人开心……猫咪都喜欢的。”

    不知悔改。下贱的东西,给他多少美好都是枉费心机。

    没救了……如他所愿吧。

    日向残忍地勾起嘴角,“是吗。确实应该责罚。”

    他撇下少年来到收纳柜前,拉开最后几层抽屉。手指在各色道具上一一抚过,仿佛不是为了体罚,而是站在奢侈品柜台前为婚礼挑选戒指。这些东西于日向而言并不陌生,绝大部分他和影山都用过,至今记得那个人的惨叫是怎样的凄厉,以及事后是何等的餍足。

    在他还妄想用爱感化影山的时候,使用如此残酷的道具是最让他心痛的事。他不忍目睹影山出于求生欲垂死挣扎,不忍听闻影山嘶哑的哀嚎,也并不享受因受刑而紧绷的身体,虽然收缩的肠道确实夹得他头皮发麻。亲手折磨心爱的人一度让他自觉负罪累累,不过从几个小时前放弃影山开始就好受多了,被折磨是那个疯子的命,既然冥顽不化,就应该受到惩处。

    算了,别再想让自己不愉快的人。

    日向回头扫视张着腿的少年。为这只不自爱的猫咪选哪个好呢?

    不能太轻松;但最好也不要太疼。他看起来还很稚嫩,做不到像某人那样游刃有余地驾驭疼痛,反而容易被疼痛吞噬。自己有义务确保少年的安全,创设的危险必须适度。当然疼痛也不是唯一的选择,快感超过神经所能承载的强度时不亚于极刑。天堂之上是地狱。

    用这个吧?啧,又哭又叫的小猫……太可怜了。

    日向挑中一个小巧的物件,放在掌心把玩。唏嘘之间心头掠过一丝异样的慈悲,他忽然有点理解那些施虐癖。

    不止是浅显的cao纵、掌控、予取予夺,关键在于臣服一方全身心的交付,就如少年对他,或者说对他假扮的“主人”那样。作为支配一方他需要对少年负责,责任是大权独揽的前提,也是区分性虐恋与性虐待的标志。完全的信赖和倚仗在某种意义上近乎等同于爱,区别仅在于爱是双向的,而虐恋游戏是单向的。

    施虐——不论赏罚,一切都以恩赐的形式施于他人,就像影山事实上对他做的那样。用随意却不容置喙的口气告诉他如何取悦自己,何处不能碰,扩张到几分,动作要多重,身处下位却高高在上。而他只是利用工具的工具,根本没有能力选择做或不做。

    rou体受苦的是影山。但在精神上,自己才是被凌虐的那个。

    长期压迫下自然生出反叛,这一次他不需要再听命于谁,因此感到无与伦比的自在。作为加害者,被迫令他痛苦,而主动令他亢奋。他能够确认这一点,因为他勃起了,在想象每一样酷刑用在少年身上的时候。

    日向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立场指责影山。和心理变态在一起三年,他也早就病变了。

    他变成了施虐狂。

    “啊啊啊——!不、哈啊、不能——”

    被吊在半空的少年泣不成声,显然再也受不住。胸前的乳夹放出脉冲电流,性器根部扣着锁精环,头部严实地裹着一个硅胶套,里层衬有浸透润滑液的医用纱布,正剧烈振动着。日向跪在身后,勒住他的腰狠命挺胯。少年不多时便哭着射了一次,然而日向不停,下体的责罚也不停。泄过两回的身子已是强弩之末,龟责器连最后一滴精水也要榨干,少年叫到几近失声,“主人、不要——橘色、呜……橘色……”

    日向置若罔闻。他明白安全词的分量,只要出口就该立即停止,但他没有。他恨透在zuoai时连中断也不能做主,被当成性爱机器的日子他受够了。

    同时也在想,安全词都舍不得换,影山对这场模仿秀真是用心良苦。

    他无视怀里人的状况,直至酣畅淋漓地射入深处才关闭遥控。少年痉挛着,一个完整的词也吐不出,被逼到失禁边缘。日向取下他身上的道具,轻轻亲吻后颈。少年蓦地弹开,惊骇道:“你不是、你不是——”

    “是谁……滚,滚开啊……!”

    日向想起些什么,漠然的心猛地抽痛,垂眼叹息,“你不需要知道。”

    “滚开!!!放开我啊混蛋!不要……放开我……”

    少年崩溃地挣扎,被铁链锁在床上,只是徒劳晃动。他发觉自己无处可逃,随即陷入紊乱,嘴里茫然地重复拒绝的话,一声声叫着主人。日向见少年精神受到极大刺激才认识到自己做得过火,搂住他的身体试图安抚,可吓坏了的猫咪除了颤抖以外再无反应。

    他听到那个绝望的声音越来越低,“为什么不来……为什么……主人……”

    “好脏……主人……”

    日向贴在少年耳后,心底很不是滋味。他不该让年仅十五的少年抵罪,就算与那个男人保持不正当关系也罪不至此,更轮不到他插手。九年前的影山没有做过任何亏待他的事,作为同伴、对手、初恋,若论功过只于他有恩。而自己却恩将仇报,把辉映过青春的月亮蹂躏到失常。

    这和那个疯子有什么区别?

    他松开铁链,满怀歉意将少年放回床上,摸着发顶一遍一遍说对不起。少年恍惚许久,呜咽渐渐大了,放声嚎啕。日向拭去他脸上的泪水,却怎么也擦不干。

    手指摸到被泡湿的蒙眼丝带,解到一半便失了勇气,黯然缩回伪装里。

    猫咪还在哭。

    2

    中午,日向在家中醒来。

    头疼欲裂,颅骨像是被活活砸烂,脑髓也搅碎成血浆。费劲坐起来,顿觉胸闷气喘,日向甚至怀疑自己在昨晚死过一回。

    与影山不欢而散后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所幸平安。夜里他做了很长、很长的一场梦,迫人的真实感萦绕心头,但细节欠缺,只留下大致印象。

    和他zuoai的是成年前的影山,不过比现实中满嘴boke的排球笨蛋可人多了,完全是床上的尤物。他们做了不止一次,很美味,很舒服。梦里有无与伦比的自在,源于施虐的亢奋,暴戾疯长,各式刑具化作权杖,他在少年身上称王,第一次体会到亲手折磨影山是何等有趣。

    虽然,无助哭叫的人换成九年后的疯子会更好。报复替代品总嫌不够痛快。

    某一部分在梦中觉醒。日向明白自己和过去不一样了。暂且不论是好是坏,至少他觉得快乐,三年未曾体会的快乐。他终于感到回归本真,雪洗在影山那里受过的耻辱重新做回自己。

    拿起手机拉黑所有联系方式,清空相册,删掉备忘录,为可悲的影子立一个无名冢。日向看着这些倾注过真心的痕迹次第消失,轻松地笑起来。然而感情生活的绝大部分突然坍塌还是引发了不适应,解脱之余,内心隐隐有些空虚。

    恍然又想起影山。他们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是那个迷一样瑰丽的傍晚,他看到影山光着下半身坐在床上,握着震动棒呻吟。那双纤长的手不知怎么就换成自己的手,震动棒也不知怎么就换成自己的生殖器。第一次时,他想给影山完美的性爱,以日向翔阳的方式万般缱绻地与影山厮磨。做完之后躺在床上休息,影山埋怨他不够用力,彼时的自己尚且天真,对“用力”的理解还局限在浪漫的范围内,第二次时只是稍稍粗鲁就担心弄疼他的心上人。事实是他多虑了。影山仍然不满意,叫他不会cao人就滚。自己像个白痴被对方戏耍,偏偏锲而不舍,“你还想怎么样?太用力会受伤的。”

    青年咬着耳朵笑他愚钝,“呆子,我要你强暴我。”

    他照做了,就这样万劫不复。这段关系的性质谁也没有明说,影山想要的时候会主动联络,有时由他提出,多半也能得到应允。渐渐的人心不足,他开始试探在床下发展,接影山回家,陪影山练球,带影山约会,欲望抬头时上床。靠肩,牵手,拥抱,一点点增加肢体接触,一点点向真正的恋人靠拢。

    影山对他的心思并非一无所知,却不阻拦。他得寸进尺地想,事到如今,不能亲吻的法例也该破除了。

    那一日,他照常停好车准备叫醒影山,黑发青年还在副驾小憩,双唇微张没来由地可爱。他看得着迷,俯身逗弄胸前的乳尖,慢慢贴近那张清俊的脸。影山轻喘着睁眼,一把将他推开,目光冷冷警告他逾矩。他不甘心,试着为自己的图谋狡辩,“这是在床下,所以……”

    青年端着手臂不容质疑,“但你现在就是打算zuoai,不是吗。”

    他无力反驳,巨大的挫败感袭上心头。影山自顾自离开,他追上去,一路无话。沉默持续到门口,在影山推门的刹那他再也压不住怒火,反剪双手将青年摁到墙上,蛮横地拽下短裤。润滑剂就在玄关抽屉里,他拧开盖子,直接将锥形管口塞入肠道,随手挤完半管就掏出yinjing硬捅。青年痛得尖叫,挣开他的桎梏扶住墙,却悄悄塌腰让臀部翘起。这场性事是真正的强暴,他像cao弄玩具似的在青年体内发泄,把未扩张的xiaoxue生生插至无法闭合。做到最后影山连求饶的力气也用尽了,胡乱挠着墙壁无声流泪。他抽出yinjing,白色的jingye里混着缕缕鲜红,是血。

    影山腿根打颤,他摸到胯下,这个受虐狂在无可救药地被他cao射之后,又无可救药地勃起了。青年靠墙站直,喘着粗气冲他轻轻一笑,“很舒服,下次也这样做吧。”

    他盯着对方额前的冷汗,想,无可救药的疯子。

    随后听到自己更无可救药地说,好。

    之后他们常常这样做,甚至更过分。但对他来说仅仅是为影山服务而已。眼里映着彼此的倒影,rou体以最亲密的姿势嵌合在一处,胸腔中那颗勤勉的器官随生理需要加速搏动,越来越激烈的性交里只有他知道无名情愫在暴涨之后如何落寞地退潮。他几乎要死心了,愤怒也变得无力,再拿不出更有攻击性的武器与影山抗衡,任由失望将坚似金石的爱意蚀出空洞。

    几乎要死心了。可是这颗心顽强地活着。他痛恨自己的百折不摧,痛恨自己的懦弱,痛恨自己不敢也不肯与年少时的夙愿做个了断。

    他并不贪,输到倾家荡产的赌徒总是寄希望于下一局,人之常情。

    但也正因为他没有先行下手,才会被动丧失继续演戏的资格,狼狈退场。他太高估自己的地位了,以为陪在昏醉的伴侣身边理所当然,被对方扒下装模作样的人皮,无情地甩在脸上。

    多荒唐啊。

    这三年的开端就很荒唐,所以结局也很荒唐。如果那天他没有答应帮影山自慰,兴许还有可能幸运地停留在朋友关系上。然而当时自己用情已深,只要有机会靠近就不遗余力。退一步,如果那天他没有去找影山——是啊,他到底为什么要走进影山的房间?到底为什么要询问对方的住址,为什么回国后频繁见面,为什么去了巴西还不知死活地保持通讯?

    因果一环扣一环。从喜欢影山开始就冥冥中注定要走上歧路。

    日向感到委屈。学生时代春心萌动的人数不胜数,为什么只作弄他一个。

    也要怪影山吧?如果他没有和那个男人维持畸形关系,没有阴暗的受虐癖,哪怕稍微良心发现,在中途停止利用自己,他们都不至于毫无退路可言。

    可是他好像又能理解影山。一定程度上两人是同类,他对影山的痴狂和影山对那位的痴狂别无二致。得不到,舍不下,遑遑暗许终身,到头来空梦难留。

    能怪谁呢?怪天命难违罢了。

    与影山断绝来往的第二天,日向着手布置自己的局。

    他需要发泄,但不是对影山本人。那个受虐狂只会越糟蹋越爽,不必给他甜头。拜他所赐,自己是个施虐狂,没法自我排解。不过要解决的问题也很简单,一是地点,二是人。首先要找一所合适的房子。

    中介推荐了几处小楼,价格都可承受,只是户型和位置不好。其余选项要么撤销要么已售,挑遍房源也不见称心的,中介实在没办法,从系统调出一处低价急售的二手独栋别墅。双层带花园,面积不大不小,主卧宽敞,另有四个房间,最大的优点是精装含家具,拎包入住。日向一眼相中,中介吞吞吐吐不肯带他去看,推说业主在国外拿不到钥匙,再三追问下才道出实情。

    “先生,不想让您买这所房子是有原因的。”中介忧心忡忡,“六文町附近经常有灵异事件发生,以您的经济能力,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日向从来不信鬼神,挑挑眉,“灵异事件?”

    中介嗫嚅着,勉为其难地解释,“看到脏东西之类的……老实说,就是会撞鬼啦!离邻居也很远,不安全。房东两个月联系不上,据说是失踪了。再说又是二手的,您看……”

    偏僻,私密性够好。恐怖传闻也能吓退无关人员。房主不在,所以除了中介公司没人知道房子在他名下。甚佳。

    日向拍拍他的肩,笑着说,“钥匙呢?明天签合同。”

    他当晚就驱车去了六文町。三号别墅看起来确实不如同片区的新房鲜亮,雕花护栏黑漆剥落,花园里的玫瑰东倒西歪,早已失去养护,全仰仗天气过活。走进铁门,石子路被野草淹没,欧式门廊台阶破损,地下散着碎砖。日向亮起手电筒打开正门,抬脚踏进门槛。

    别墅的内部结构十分简约,家装风格也与之统一。玄关左侧是客厅,一眼扫过没发现什么不妥。今天的考察重点是卧室。

    中介曾经叮嘱过,房间里的东西有些奇怪,要他做好心理准备。日向不在乎,拣出小钥匙拧开第一个房间的门锁。主卧确实比他见过的都宽敞,面积约为大半个客厅,地板铺着深红绒毯,质感亲肤,适合进行地面项目。墙上贴有暗金浮雕壁纸,中间的铁床自带床架,铁链铁环一应俱全。木柜立在墙角,窗户在另一侧,下置一把复古高背椅,斜对铁床。

    日向有些惊诧,这显然是一间随时可以使用的调教室。但个别细节又使他感到不和谐。

    调教刑床是不会铺床垫的,这里不仅铺了,还盖有两层极舒适的软褥和被子。铁链没有垂下,而是一圈圈盘起,要解开须费一番功夫,可见不常用到。收纳柜也不对劲,照理说应该露出内部的刑具以示威严,却用纱幔掩住玻璃窗格。

    总觉得是想在不改变格局的情况下努力营造温馨。

    日向被逗笑了。温馨?调教室里的温馨吗?

    他顿时失去兴趣,退出主卧继续探索。余下的小房间都差不多,各有调教用的装置。二楼储藏室零散堆着一些杂物,角落放着一只足以容纳两人的铁笼,钢材焊接牢固,网孔大小适中,除了侧面的门之外上盖也可活动,正适合做pet-play。

    日向满意地拍落灰尘,款步走下楼梯。看得出原主人也算行家里手,无故失踪真是遗憾,不过留下这许多好物倒叫他省心。

    胸中欲望鼓噪,想起那些小恶魔般俏皮的道具就觉得蠢蠢欲动。现在只缺合眼缘的sub了。

    初次涉足这个圈子不代表他对BDSM零经验,事实上日向精通不少玩法,因为他的前任床伴就是sub,一个在他面前颐指气使有如dom的sub——当然了,因为自己并不是他的dom,那些权利早就悉数转交,他没有理由受自己支配。更遑论当年那个苦情的傻子痴心一片,压力的施受在灵与rou两个层面根本颠倒,不说颐指气使,哪怕影山真的摆出dom的姿态,自己可能也会臣服。

    该不该说是幸运呢?现实中影山仅仅把他当活体自慰棒,所有精神控制纯属是利用过程中无意附带的结果,自己爱得深却又爱得不够深,由此遍体鳞伤。然而正是这份无意才使他误以为对方心地纯良,没能及时逃脱吸血的关系。

    哪有什么运气。有意或无意,不过是导致畸变的程度有别罢了。

    不可否认,在某人的言传身教下,成为出色的dom对日向来说水到渠成。他告诉自己都是为了释放天性,虽然偶尔也会记起,这么做和那个带来所有不幸的男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恨影山,也想念影山。他恨那个男人,却成为那个男人。

    软件很快有约,双方合作愉快,日向的风格以收放自如见长,对恩威并施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精神极限张弛,rou体却不见血,尤其吸引注重性幻想又不喜欢受伤的sub,于是在圈内声名鹊起。但他一心要找最能勾起自己兴趣的奴,对不够合意的坚持只调一次。常有sub意犹未尽地拿出长期协议要他签字,被婉拒后恼羞成怒,“这种程度已经很好了,你到底要找什么样的?”

    日向想了想。大概是,前任那样的sub。

    真该死,那个疯子永远狙击他的兴奋点,性冷淡的脸和性饥渴的身躯,光是想象就令他血脉偾张。可惜东京都趣味相投的sub约过大半,没有一位能完全激发日向的施虐欲,这对dom来说非常扫兴。

    转眼一年已过,秋风又起,日向还在人海里搜寻。九月的第二个周六,两小时的调教中竟然毫无感觉,他客气地送sub出门,心中郁闷。被他玩到腿软的sub刚到街边就与路人发生口角,日向前去拉架,发现对方是个背着球包的瘦高少年,上扬的眼睛正气鼓鼓瞪着自己。

    黑发,身形颀长,五官俊秀,表情冷硬像一块铁。如果不是身在东京,他几乎要以为这是小时候的影山。

    少年烦躁地撇嘴,“喂,你又是谁啊。让开。”

    音色也很像。叫床应该十分悦耳。

    日向止住步子。他硬了,并且心痒。

    要看透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太容易了。不好惹的外表就像微苦的巧克力脆壳,咬开之后必是馥郁浓滑,一旦调理至成熟,滋味足以让每个男人上瘾。

    可口的甜点送到嘴边还不吃的话,未免有负命运的抬爱。

    好言劝sub离开,日向回身挡住去路,温声道,“心情不好吗?”

    少年奇怪地瞟了他一眼,垂下眼帘不语,面上却藏不住心事。

    日向笑起来,“那么,要不要来我家放松一下呢?”